吻墨
《高楼谁与上》10
安静如鸡过剧情【躺倒任蹂躏
第十章 愁眉
铅粉凝春艳，金钿耀水嬉。风流夸堕髻，时势鬭愁眉。①（白居易《代书一百韵寄微之》）
二十多年前，洛阳城出了位绝代佳人，名唤李愁眉。其形雍容，其貌端庄，堪比国色天香的洛阳牡丹，可谓是名花倾国两相欢。
无数往来的风流才子拜倒在她裙下，富商豪门更是千金一掷为博美人一笑。只是李愁眉没有看他们一眼。
后来，这名动洛阳的美人不知为何匿了声息，洛阳子民再见她时，她已是收敛了一身光华，在白马寺边开了一家香烛店。
傅剑寒与东方未明就在香烛店里。
他二人本想在白马寺中祭拜一番，却忘了买香烛。好在一旁好心的女客提点了两句，这才没出什么令人发窘的事。
香烛店的位置，在白马寺出门右拐第二家。门户不大，门外摊子上整齐地摆放着一摞摞香烛。推门进去一看，一缕微微绕开的檀香盘桓在鼻端；屋内灯火微明，极为安静。
入门靠左便是柜台，硬木桌上燃着一支烛，烛光明灭摇曳，映出女主人温和沉静的脸来。见着有人进来，李愁眉温和一笑，招呼起来：“呵呵，两位小兄弟看着面生，怕是第一次到洛阳来吧。”
她眉目娴静如画，态度温和，纵是已非年轻，亦是不减风姿，令人起不了戒备心。
傅剑寒一笑：“晚辈久闻白马寺盛名，特地与友前来想要拜一拜。”
他少年意气，不过十六、七的年岁，脸上还有些稚气。李愁眉看着微微一笑，转身从柜台上取出一包裹好的香烛递了过去。
“大娘，那张释迦牟尼佛的画像卖么？”
傅剑寒刚接过香烛，就听见身边的东方未明来了这么一句。李愁眉听得一怔，看向东方未明，温和地开口道：“自是卖的，小兄弟是给家里人带的吗？”
东方未明点了点头，弯眉露出一个乖巧的笑，衬着他稚气未脱的清秀脸庞格外讨人喜欢：“嗯，是为家里长辈求的。”
傅剑寒闻言眉尾微扬，却是没有拆穿他。
两人买好了香烛，原路回了白马寺。焚香祭拜之后，天色尚早阳光尚足。东方未明一出门就被傅剑寒拽住了。红衣的少年言笑晏晏凑过来，笑容明晃地十分刺眼。
“都说白马寺的佛最为灵验，未明兄许了什么愿？”
东方未明侧脸一勾唇，微笑道：“当然是统一天下了。”
他说的轻描淡写，傅剑寒眼神一凝，抓着他的手微微用力。东方未明好笑地看过去，眼中光芒闪烁：“你真信？我开玩笑的。”
“这玩笑可不好笑啊。”
傅剑寒眯眼一笑，手上却是松了劲。东方未明反手一扣，把傅剑寒手臂一抓凑了过去：“那剑寒兄许了什么愿？”
“这个嘛……不告诉你。”
东方未明眼一眯，手如疾电般狠狠戳在傅剑寒左脸酒窝上，顺势揉捏了几下，傅剑寒“哎哟”一声。白马寺中香客也有不少，傅剑寒眼珠子一瞟，就着东方未明捏他酒窝的姿势把人腰身一揽往边上一带，几个跨步就闪到了一边的小树荫下。
东方未明轻哼一声缩回了手，侧过身去，眼角余光扫到什么蓦然眼神一凝。他们在的地方树荫深深比较偏僻，不怎么招人眼光。
而在这片树荫深处，藏着一扇小小的木门。
“这个是……”
傅剑寒也注意到了那门上的不对劲，他看了眼东方未明，凑过去看了看。在小柴门最右边的木板上，从上向下刻着一行小字。
“苍龙爱……愁眉……？”
傅剑寒震惊了，他转头看着东方未明：“这个愁眉莫非是李大娘，那这个苍龙……难道是……”
东方未明表情有些难得的凝重，他靠近小柴门，蹲下伸手摸了摸笔画，对傅剑寒点了点头“是用手指写出来的，此人内力深厚，看这痕迹已经有些年岁了。”他站起身，若有所思：“看来是厉苍龙本人没错了。”
东方未明唇角微扬，眼中流露出淡淡的笑意：“这可有意思了。”
他是再生之人，自是知道眼下那位高高在上的龙王在天都峰上天龙教中呼风唤雨，对圣堂之钥对中原武林的野心不减当年。如果这柴门上刻字的人真的是厉苍龙，那么为什么如今李愁眉却只在洛阳摆着一个小小的香烛店？
这一切都像是朵谜云笼罩着东方未明，他隐约觉得，自己似乎漏掉了什么重要的线索。
傅剑寒看着东方未明这笑意颇有些不寒而栗，果断拉住他就走。阳光没了树荫遮掩一下子投了下来，东方未明对着天光眯了眯眼，转头对着傅剑寒一笑。
“剑寒兄，陪我在洛阳走一走如何？”
傅剑寒看了看天色，点头笑道：“离我和老杨约的时间还有一会，未明兄想去哪里？”
东方未明伸手点点唇，露出一个神秘的笑，指向洛阳郊外的方向：“就去那边看看吧。”
傅剑寒抿着唇不言语，他眼神一动，隐隐察觉有些不对劲。
具体哪里不对，他没有问，东方未明也没说。
“对了，未明兄。”傅剑寒突然想起一事，问道：“未明兄不是信神佛的人，之前为什么要买下那副画像？”
“画像，你说释迦牟尼佛的画像？”东方未明侧了侧头，表情似笑非笑：“‘子不语鬼力乱神’，我虽不信神佛，但心中时刻保持着对神明的敬畏。”
他顿了顿，望向天外：“谁知道会不会下一个刹那，我睁开眼，便是再入轮回。”
傅剑寒心头一颤，探过手去摸到东方未明手心，用力握住。东方未明有些不自在地挣了挣，见甩脱不开，也就由着傅剑寒握着。
掌心的热度透过手套，一点一点传了过来。
两人已快走到城门处，头顶日头微晃，眼前花紫人影一动，紫衣男子直接拦在两人面前。来人一身紫衣，服饰打扮不像寻常中原人；一张脸上油彩铺描画着脸谱，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东方未明，半晌笑道：
“东方未明，果然是天选之人。”
东方未明和傅剑寒对了个眼色，眉角微扬：“你是北丑后人，拦着我有什么事。”
他今日出门前心血来潮，用蓍草给自己卜了一卦，只是隐约知道卦指东北，应有奇遇。而具体是会碰上什么人、发生什么事，他则一概不知。
北丑看了看东方未明，又看了看他身边的傅剑寒，“嘿嘿”一笑：“昔日凡世入烟华，他朝为年几层纱？如向苍天问风雨，莫看，回首身畔即吾家。”北丑笑嘻嘻地说完这诗不成诗曲不成曲的几句话，后退几步，哈哈大笑地腾空而起就此离去。
而在他离开的时候，一点晶亮被丢进了东方未明手中，东方未明定睛一看，当下愣在原地。
那是半截钥匙。
圣堂之钥。
前世他龙袍加身，手中掌握着从龙王那里得到的半截圣堂之钥，日夜把玩，却发现只有一半的圣堂之钥与凡物无异。
另外那一半，曾经他父亲东方曦手中的另外一半圣堂之钥苦寻不得，没有人知道东方曦到底把那半截钥匙托付给了谁。
却原来是……北丑。
被遗忘许久的记忆涌入脑海，东方未明抿着唇握紧这半截钥匙，慢慢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。
似笑似哭。
“未明兄？”
傅剑寒看着东方未明身体微晃，赶忙扶住他。不过才十六岁的少年，身形竟是显得如此单薄。东方未明握地紧紧的，指骨都被他捏到发白。他转头看着傅剑寒，露出一个轻轻地笑容，松开了手。
他掌心因太过用力，被钥匙上的齿牙生生磨破了皮，渗出斑斑点点的血迹，已经有些沾上了钥匙。东方未明轻轻开了口，声音轻柔得仿佛情人的耳边呢喃：
“傅剑寒，你知道这是什么吗？”
傅剑寒瞳孔骤然缩紧，他低头看向东方未明掌中钥匙，避开了对方看他的目光，疑惑道：“这只是半截钥匙，有什么不对吗？”
东方未明目光微凝，从他的角度看去，只看得见傅剑寒略微专注的侧脸。红衣少年眉眼低垂看着他掌心事物，略长的眼睫微闪，突然伸出手去。
东方未明右手摊着一动不动，左手微微一晃，收在背后。傅剑寒小心地把那半截钥匙拨开，试探性地戳了戳东方未明手心的小伤口，侧头看向他问道：“疼么？”
他眼神澄澈明亮，带着些许担忧的光芒。东方未明抿唇一笑，左手悄悄地放了下来：“不，我等习武之人，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。”说着便把那半截钥匙串了起来，挂在脖子上。
傅剑寒轻轻吁了口气。等到东方未明把钥匙塞进衣领后，他一手拉过东方未明右手，从怀里掏出个瓷瓶咬开盖子，把瓶中碧色的粉末小心地倒在东方未明掌心伤口上。
那药粉触及伤口，竟是产生些微刺痛的凉意。傅剑寒放好瓷瓶，一手解下额带，拉着东方未明的右手细细裹了起来：“就算是小伤也要注意啊未明兄。”
傅剑寒手法熟练地打了个蝴蝶结，对着他弯眼一笑：“傅某身上没带那么多东西，只能让未明兄将就用一下了。”
东方未明看着手上仔细包扎的带子，又看了看傅剑寒因取下额带露出额头，背着光显得十分明亮的笑容，心里某个不知名的地方，轻轻触动了一下。
他摸摸手背，扬唇轻笑一声道：“时间也不早了，剑寒兄还和杨云兄有约吧。”东方未明扬起下巴，眼角一眯：“不知道剑寒兄介不介意我和你一起去呢？”
傅剑寒被取悦般笑了：“固所愿者，不敢请耳。”
阳光在他们身后投下影子，轻轻淡淡地融成一团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