字数：3061
第四章 枭恶（上）
东方未明在逍遥谷的日子，堪称是风生水起。
之前面对玄冥子的无能为力深深刺激了东方未明的某根神经，在无瑕子表示他已经伤好能够练武时，每天近乎自残地练着基本功。身上摔打得青一块紫一块没有一处好皮。
这种地狱般苦修的练功方式连素来崇武的荆棘都看不过眼。在被荆棘有些粗暴地揪去谷月轩那拿外伤药，不意外地迎来自家大师兄老妈子一样的碎碎念。
至于无瑕子那边，东方未明上一世的茶艺短柄可不是白学的。他每日替师父研墨沏茶，又嘴甜会说话，把无瑕子伺候的服服帖帖。是以，对于东方未明那种练功方式无瑕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，直到实在看不下去才会把小徒弟提溜进屋一顿言传身教，说什么“练武不可冒进，须循序渐进”之类的话。
东方未明每次都低头受教看上去乖得不行，一出门却又恢复了老样子，充分诠释了什么叫做虚心接受，屡教不改。
除了中途逃了一次荆棘的指点切磋，每日被二师兄提着刀剑在后面追着跑聊以锻炼轻功以外，东方未明在逍遥谷的日子不可谓过得不滋润。
若不是秦红殇突然到来，他大概会以为日子就这么一直过下去。
十一月底，素来清幽无人打扰的逍遥谷外突然传来一声变了调的惊叫：“救命啊……救命啊，杀人啦！！”
东方未明替老胡给无瑕子送去热茶，正好走到谷口，就见着一黄衫男子哭爹喊娘手足并用地往这边跑来，足步一瘸一拐半跑半爬，却是狼狈至极。他这一停，黄衫男子看见这边有人，顿时如看见救星一样死命奔来。“大侠……大侠救命啊……！！”
东方未明扬了半边眉，也不说话，抬头间就看见那男子后面紧跟着追来的少女。那少女面容清丽一身红衣，额上描着朱纹，满脸怒意，单手提刀气势汹汹杀将而来。
似乎是身边有了人，那男子有了些底气，冲着杀来的红衣少女高声叫道：“当众杀人，你……你眼里还有王法不？”
红衣少女单刀一指，恨声喝道：“你这种人，死不足惜。有什么废话，下地狱对阎王说去吧！”
眼见红衣少女一刀劈下，黄衫男子吓得惊魂失措摊在地上，往东方未明身后躲去，叫道：“不要啊！！大侠救我！！！”
红衣少女这才瞧见东方未明，东方未明眉头一动，往身后瞟了一眼，又定在眼前少女的身上。
是……她啊……
东方未明飞快地眨了下眼，唇角一抿一笑，朝着秦红殇客客气气地拱手道：“这位姑娘，敢问发生何事？我逍遥谷乃清幽之境，并非杀戮之地。姑娘既追此人到此，也好让我等知道是何原因不是？”
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，秦红殇就算有再大的火，看着东方未明这不温不火的笑容也得强行按捺下去。
秦红殇单刀一指黄骆，厉声道：“此人丧尽天良，非死不可。这恶贼……”
“冤枉啊！！”黄骆见秦红殇开口，已知不妙，慌忙高声打断。他不给秦红殇说话的机会，哭喊着抱住东方未明大腿不撒手：“这位大侠，这姓秦的女子爱煞了我，但我已有家室，她得不到我，就想要将我毁了……她已经连杀我好几名随从了，求大侠主持公道啊！！”
“你说什么！！无耻之徒，我杀了你！”
素有“霹雳火”之称的秦红殇性烈如火，听着黄骆这般颠倒是非污人清白，直气得柳眉倒竖，手里单刀一横就要上来宰了黄骆。
东方未明随手一横，轻轻拍着秦红殇腕上，不过电光火石的几个眨眼，秦红殇的刀就被他随意勾在手中。这一下简直是点了火药，秦红殇一指东方未明就要喝开，却被东方未明随意一指戳腕上，当即手腕一阵酸软，抬不起来。
东方未明客客气气地开口：“逍遥谷不见刀兵，姑娘的刀就先由在下保管。那么姑娘现在可以说，到底是为什么要追杀此人了。”
他不温不火的态度反而安抚了秦红殇，黄骆见事情不对，刚想开口，就被东方未明侧眼一瞟，那眼神就像浸泡在冷泉里的石头，带着无形的威势逼压而下。黄骆神经一凛，被那一眼震得喉头发紧，一个字都吐不出来。
秦红殇耐着性子对东方未明解释道：“这姓黄的小子是地方士绅，乃是家中独子，继承他爹的大笔财产。只是这小子在黄老爷死后无法无天，日渐猖狂，结识了黑风寨的人四处作恶！”
说道这，秦红殇狠狠剜了黄骆一眼，道：“我与此人素未相识，不过路过杜康村，听村民谈起。上个月初，这恶贼看上了村里李大爷家的闺女，三番五次上门调戏，找李大爷的麻烦，硬是逼着李姑娘嫁给他！”
说到恨处，秦红殇怒气又起，指着黄骆，声声厉切：“就在迎娶当天，这恶贼硬抗李姑娘上花轿，想强逼李姑娘就范……李姑娘不堪受辱撞树而死，李大爷得知此事当场吐血昏迷。可这恶贼还不罢休，一把火烧了李大爷的农田房舍！李大爷醒来看到家毁人亡，自此再没醒来过！”
“这等恶贼，万死难辞其究！”
东方未明安静地听她说完，手一伸勾住黄骆衣领，把人拽到面前，笑眯眯地拍拍黄骆的脸，道：“这位姑娘说的，可是真的？”
黄骆还没从东方未明先前那一眼中缓过神来来，此时被东方未明这么轻拍两下，当即缓过神来哭喊着叫道：“大侠！切勿相信她啊，这都是她因为得不到我，说我对她始乱终弃应安上的罪名啊！”
东方未明微笑地点头，提起黄骆，拍拍他肩上的灰，往谷外一指道：“既是如此，黄公子请放心回去吧。有我在，这位姑娘伤不了你。”
黄骆闻言大喜，他瞅瞅东方未明手里本属于秦红殇的刀，心里放下大半，转身冲着秦红殇投去一个挑衅的眼神，趾高气扬地走了。
秦红殇惊怒地瞪着东方未明，刚张口欲骂，就见黄骆身子一软，软趴趴地倒在地上。东方未明收回手指，撩起衣摆擦拭着手心。他这幅姿态让秦红殇一怔，随即便反应过来，上前一触黄骆鼻息。
“你没杀他？”
发觉黄骆仅是昏迷的秦红殇不解地看向东方未明，东方未明语气平稳，一派悠然：“自家门口可不好见血，何况是这种家伙的血，沾了只怕一年都会晦气。”他神色淡然，连一丝不屑都没有，平淡得仿佛黄骆在眼里轻入草芥渺如尘烟，得不到他一点关注。
东方未明看向秦红殇，顿了顿，继续说：“何况秦姑娘有一句话说的实在是好，此人万死难辞其究，让他这么死了，简直太过便宜他。”
“可是这恶贼……”
“秦姑娘。”东方未明一口打断秦红殇，他面目清俊，眉宇间自带贵气，一身写意从容让人很难对他心生恶感。秦红殇虽然脾气暴躁了些，却不是不明事理，这会被东方未明打断，倒是耐着性子听他说。
见状，东方未明唇角微微扬起，他随手抓住发尾，手里把玩着发梢，轻声道：“秦姑娘，死能解决问题，但不能解决所有问题。此人种下的恶果还未偿还完，怎么能让他这么轻易地就去死？”
“要杀他，很简单，秦姑娘一刀就能解决了。可是他死后呢？黄府恶仆会不会为这主子报仇，他们不敢找秦姑娘你，会不会去找杜康村民的麻烦呢？此人又与黑风寨勾结，也算有所交情。于情面上，黑风寨也会派人意思意思的，到时候找不到秦姑娘你，他们又会去找谁呢？”
东方未明语气轻描淡写，吐出的话却让秦红殇心头一震。东方未明松开手，微笑地看着她，一双眼幽静如水，虽无波澜，却异常勾人心魂。
“而且，他死归死，李大爷的病要怎么办？李姑娘的丧事又要怎么办？医病、起丧、盖房、置田，这些难道要杜康村民平摊？还是说，秦姑娘慷慨大方，仁义心肠，主动出资帮忙不成。”
“何况我大师兄说过，善恶终有报，天道好轮回。不义之人行不义之事自有报应，又何必脏了自己的手，徒增杀孽。”
他一席话娓娓道来，说的倒是秦红殇一时气愤所没想到的。能以少龄成为霹雳堂护法，秦红殇倒也不是什么头脑简单的人，她此刻静下心神细细一想，倒是被东方未明说服了。
秦红殇有些嫌恶地瞥了躺在地上的黄骆一眼，问道：“那么你……你想怎么做？”
东方未明唇角一抿，声音里带了些蛊惑的意味：“不知秦姑娘是否介意陪在下走一趟杜康村，演一场戏？”
秦红殇扫他一眼：“演戏？你是想……”她本是聪颖之人，心里大约明白了东方未明要做什么。
东方未明微笑地看向黄骆，这是他第一次正眼看向此人，语气轻柔温和。
“就让在下给这位黄公子，演一场终生难忘的……好戏。”